回家的路

没有路的时候，我们会迷路；路多了的时候，我们也会迷路，因为我们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但是回家的路，永远是最“轻车熟路”的那一条。

从前，回家的路是一条泥泞的土路。

我出生在少陵原畔的农村，小时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捣蛋鬼，一到放学或者假期，我就和一帮同龄孩子在一起你追我赶、打打闹闹，村里的巷巷道道弥漫着我们叽叽喳喳的嬉闹声，那时候人少路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从来不用担心车来车往的危险。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每到下雨天，回家的路总会变得很泥泞，于是上学之前，父母总是不忘叮嘱我穿上雨鞋，以免沾上两裤管泥。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们一群孩子踩着水、甩着泥一边走一边玩，路上有不少小水潭，我们就故意踩着水潭走，有的浅踩着没事，但有的水潭可能是车轮轧过去形成的一个小水坑，就像一个“陷阱”，脚一踩“噗嗤”一下就陷了下去，泥水立即没过小腿、灌进雨鞋里，雨鞋被牢牢吸住，用力一拔脚，光脚丫子踩在泥地里，雨鞋却还陷在泥水里。于是我们拔出雨鞋提在手里，光着脚往家走，回家后免不了挨一顿骂。

清晰地记得，有一天雨过天晴，路面依然湿滑。傍晚放学，我和小伙伴们唱着上课刚学会的歌，走在泥泞的回家路上，我背对前方、面向他们充当“总指挥”的角色，一边打着拍子一边走。突然，我脚底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后脑勺重重磕在了地上，就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小伙伴的歌声消失了，他们的样子在我眼里变得朦胧，他们关切的问候在我耳边变得遥远，我爬起来，意识一片模糊，所有事情都不记得了，只清晰地记得回家的路，那一刻我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家……

就这样，我们一天天走在泥泞的回家路上，健康快乐地长大了。直到现在，我还时常想起奶奶说过的那句话：泥土里长大的娃，皮实。

后来，回家的路是一条平坦的砂石路。

九十年代末，我上了镇里的初中，每天上学、回家要走几公里路。那个时候大家的生活渐渐富裕起来，为了生产和出行方便，村里挨家挨户筹措资金购买砂石，将出村的路修成了砂石路，一直连接到通往镇里的公路上。从此，我们不用为一到下雨天粘上两脚泥而烦恼了，也不用为弄脏雨鞋和库管而挨骂了。那时候，我们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放学回家路上遇到回村的拖拉机，然后悄悄地跟在车后边，抓住车厢、双脚并拢蹲下去，像滑雪一样被拉着往前溜。平坦的路面上，一颗颗小沙粒减小了摩擦力，同时也磨损了鞋底，回到家后才发现鞋底几乎被磨穿。有时候运气不好，遇到路上隆起个土包，脚尖突然磕在土包上，立马就被绊个嘴啃泥，膝盖、手肘磕到砂石地上顿时血流如注。回到家，母亲一边絮絮叨叨地埋怨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给伤口擦拭着药水。

初中的学业比小学繁重许多，新增了英语、物理、化学、政治、生物等科目，尤其是英语，每天都要学习新课程和新单词，如果当天不能记下新学的单词，往后就会拉下课程。后来我发现，每天放学回家路上是最好的背记时间，因为这段时间既不能用来写作业，又没有人打扰。于是每天放学后，我独自走在这条砂石路上，手里拿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当天学习的新单词，一边走一边背记，有时候在心里默念，有时候出声朗读，伴随着双脚踩在砂石路面上发出的有节奏的“沙沙”声，奏响着一首快乐学习的进行曲。

这条砂石路存在的时间并不长，几年间修修补补好多次，我去城里上高中的那一年，它终于寿终正寝，被一条更为平坦宽阔的水泥路所取代。但是，这条砂石路却印记着我初中生涯回家的足迹，指引我走向了外面更为广阔的世界。

现在，回家的路是一条宽阔的水泥路。

时间的车轮驶入新世纪，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国家大力实施“村村通”工程，公路、电话、网络、自来水通到了千家万户，我们村的砂石路“摇身一变”升级为宽阔笔直的水泥路，路两边也竖起了明亮的路灯，如同两列身姿挺拔的卫士，护佑着我们在漆黑的夜晚能够安全顺利地回家。那一年我刚上大学，第一学期放暑假回家，当我第一次走上这条通往家里的宽阔光滑的水泥路时，心情很是愉悦轻松，我们村里也通上水泥路了！都说“要想富、先修路”，富不富暂且不论，至少白净耀眼的水泥路面相比之前的泥泞土路、砂石路给人的感觉要干净整洁太多，如果说以前的土路和砂石路是在泥里打过滚儿、浑身脏兮兮的淘气鬼，那么现在的水泥路就是过年穿着崭新衣服、干净整洁的乖宝宝。

盛夏的夜晚，老人们带上凉席、小马扎，三三两两的来到水泥路上纳凉，他们围坐在一起，从天南海北聊到家长里短，不时发出阵阵爽朗的笑声。路灯下，小孩子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时而安静地坐在地上玩耍，时而围着老人们追逐嬉闹。吃完晚饭，我和父母沿着水泥路散步，明月悬在黛蓝的夜空中，皎洁的月光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我给父母讲着我的大学、我的室友，讲着我在一个崭新的环境里的所见所闻。夜渐渐深了，我们开始往回走。深夜的下山风如同母亲的手抚在身上，柔柔地、凉凉地……水泥路上纳凉的人还没有回去，他们或躺在凉席上、或躺在藤椅上，手里的蒲扇轻轻摇着，驱赶着如同轰炸机一般的蚊子一波接一波的进攻。

一转眼，就要开学了。我提着沉重的行李箱，踏上了离家的征途。母亲提着一大袋子提前准备好让我在路上吃的食物和水果，一直把我送到水泥路的尽头。汽车缓缓开动，我回头望去，母亲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汽车渐行渐远，她的身影也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下次再踏上这条回家的水泥路，就要半年之后了。

这，就是我的回家之路的变迁史，从最早的泥泞土路，到后来的砂石路，再到如今的水泥路。它就像一条金丝线，将我的童年、少年、成年串成一串，承载着我们这一代人成长的同时，也记载着国家和社会的发展历程。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改革开放四十年来，祖国大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城乡社会发展日新月异，各个领域均取得了举世瞩目的骄人成绩，如今已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第一大工业国、第一大货物贸易国、第一大外汇储备国，全世界都在见证着中国速度。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大幅提高，交通日益便利，汽车、火车、飞机、高铁……远方游子的回家之路也愈加便捷。我们有理由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祖国将坚定不移地继续前进，带领大家阔步前行在实现中国梦的伟大历史征程上。而我的回家之路也会像中国速度一样，行驶在快车道上，越加便捷畅通，越加“轻车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