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读者很认真写来了千字文谈自己的感受，全文如下：

褚老师，您好！

我一直是您文章的忠实读者，也从您的文章中了解到自己所不了解的很多知识，您也是我敬佩的文人风骨。

但是看到您昨天发的《那个年代高考还能改变命运》一文，我有几点自己的建议想说。

首先，文章的内容很让我感动，因为我也是从农村家庭走出来的，父母能力有限，自己靠着不断校正人生轨迹，逐渐找到了人生方向。您这篇文章也让我回想起了自己的求学不易，漫漫坎坷路！

记得曾经在读高中时，因为家中无人能给到及时的指点和规划，短视的父亲（此处没有贬低父亲的意思）甚至认为当个好农民也是不错的出路。当时认为读书无用论的观点也很受追捧，虽然自己笃定了考大学的想法，但每每上大学没用的言语此起彼伏时，还是会影响到那时智识尚不成熟的自己。这种阶段，其实所谓权威人士或者成功人士的一句话，甚至都会影响到一个无人指导的少年的判断。更不用说看到一篇文章，《那个年代高考还能改变命运》，哈哈哈，设想一下，这个命题那时的我看到应该会思考很多天，这书还要不要读。哈哈哈！

其实在我看来，这个年代，读书还是能改变命运！这个改变不是你考上大学就能改变，而是在于你选择什么专业。如果你能选到一个合适的专业，依然可以改变命运。

尤其是农村家庭的孩子，读书还是改变命运的最优途径。以我举例，如果不上大学，只能和村里人一样，去进厂，去干房屋装修，然后尽全力去传宗接代。我自己16年参加高考，考入东华理工大学（普通一本），中核、中煤工作两年，攒够本钱，22年继续读研中国地质大学，马上面临秋招，选择也有很多，中石油长庆油田，中石油东方物探，中广核等等。待遇之类的，也能在所在二三线城市买房生活。这比起和我一起长大的发小在农村外出打工，我认为就是改变了命运的，而且就是当下！

我有时候也会刷一些短视频，说当下就业难之类的。诚然，现在社会竞争大，二本等于大专。以我的观察，找工作不易其实更多出现在一些二本普通本科毕业生和一些一般院校的文科生。（就我本科院校东华理工的本科和研究生就业，只要愿意去吃点干地质的苦，都是可以在三线城市买房生活的。）

但现在现象是，大家潦草得出一个结论 ，高考没用了，高考改变不了命运了。我认为这个观点是着实害人不浅的。

高考可能改变不了中产阶级的命运，但真的能改变农民阶级的命运！

马上也要高考了，真心希望懵懂的他们认真对待，考个好成绩，然后去选个好专业。

哈哈，毛头小子，有感而发。肯定有很多不对的地方，褚老师看完不要在意，也诚恳希望得到褚老师的指正。

一字未改，真实呈现。

这位读者朋友之所以会给我写来这些话，大概是因为昨日文章的正文虽然没有讨论高考对现在的孩子们来说是否能改变命运，但他应该是觉察到了标题里委婉表达的某些个人倾向。因为没有具体明确地表达，那标题让部分读者产生了一些误会，有必要再说一说。

我个人的观点是，在1990年代，高考能改变绝大多数人的命运。如今，高考仍然能改变很多考上大学的孩子的命运，但确实也有很多上了大学的孩子的命运并不能因此真的改变。

1990年代，那个时候能考上大学并不容易。1998年，我所在的学校文科班全班六七十人，考上大学的只有二三十人，部分同学后来复读，也考上了大学，但总体来说通过高考上大学的可能只有一半。大学生相对较少，大学毕业生找工作也很容易，也就实现了初步的阶层跨越，离开农村进城。

如今很多农村的孩子，家里若没有特殊的背景和资源，通过高考考上大学仍然是改变命运的重要路径。时至今日，不管是在体制内从政还是到科所院校从教搞研究，很多行业没上过大学的人是几乎不可能进入的。网上偶尔有消息说，某个知名的寺庙招聘，对学历的要求也很高，需要硕士以上学历，学历之重要可见一斑。

以媒体为例，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本科进入报社是很轻松的事情，还有很多在媒体工作的人没上过大学。但是，15年前很多媒体招聘都已经要求硕士学历了。如今媒体虽然已经没落得不像样子了，但很多媒体招聘的时候仍然要求硕士学历。

以大学为例，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不少同班同学以本科学历进入高校当了老师，后来通过继续学习获得了硕士博士学位，如己好几位都已经是教授了。如今不行了，别说本科了，就是硕士都很难进入高校当老师（不包括行政岗位），必须有博士学位或者高级职称才能进高校当老师。

所以，对父母不是官、家里没有足够的财富积累的普通农家子弟来说，高考仍然是一个改变命运的重要途径，只不过社会发展到今天，高考只是改变命运的第一步，后面还有很多需要通过的考验。没有这个第一步，后面都不会有了。

有了这个第一步，也未必一定能改变命运。毕业即失业，硕士送外卖，已经司空见惯。与三十年前相比，考上大学后彻底改变命运的比例和机会大大降低。

通过高考上大学，已经从过去的命运转折点变成了如今的新的起跑点。

当然，社会多元化，很多没有通过高考没有上大学的人，也能实现财富自由，也能过得很滋润。但是这类人，在如今的社会毕竟是少数，不是社会主流，更多人需要靠走传统的路径一步步改变命运。

有一个问题我们不得不面对：从穷人变成富人，很多人觉得是改变了命运，那么一个人从无知变得有知，算不算改变了命运呢？

事实上，我上初中的时候读书无用论在农村已经很流行。村里有一个伯父曾经劝我的父亲：你看你屋里那么穷，早点让儿子们出去打工赚钱，读书没有什么用。我父亲回答他说：过十年，我们再看。

十年后，我实现了父亲的理想，上了大学当了记者进了城，但至今都没有变成一个有钱人，在那位伯父眼里，上了大学当了记者但还是穷，估计也算不得改变了命运。但是在我父亲眼里，我应该算是改变了命运。

大约是2005年的春节，去一个亲戚家拜年。饭熟了，亲戚没有招呼我上桌，而是自己先上了桌拿起筷子吃了起来。那种轻慢，记忆犹新。等我上桌后，他问我：当记者，一个月能拿得到千把块钱不？我说，差不多。他笑着说：我们湾里有个伢，也是读的新闻系，毕业后都找不到工作。

今年春天回乡参加伯父的葬礼，走的时候是一个村人送我到的武汉。路上不免问我如今的状况，说起我如今的经济收入，他明显表现得有点同情。

近些年，我们村里很多人慢慢富起来了，至少比我这个上了大学的人富，其中很多人高中都没上过，照样在孝感武汉等城市买若干套房，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这种现实，有时候比大道理更能说服一些人。

三十年前，大家觉得考上大学离开农村进城是改变命运，如今很多考上了大学甚至是名牌大学的人回乡创业当新农人，难道他们的命运没有改变？

在很多人眼里，是否变得有钱才是衡量命运是否改变的标准。到底什么样的人生更美好，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很难达成完全的一致。但是，无论是上了大学的我还是没有上大学的他们，如今都过着自己觉得不错的生活，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勤奋的学习。读书求学是学习，当泥瓦匠、经商也需要学习，打游戏打得好成为明星需要学习，歌唱得好成为歌星需要学习，拍视频成为流量大佬也需要学习，这些你觉得属于命运改变了的事情皆需要学习……

不管你认为何种人生才是更好的，努力学习有一技之长才能谋生，将来才有可能真的改变命运。

褚朝新

2024年6月6日